沃兴华谈临摹与创作丨临摹的进境(上)
作者简介
沃兴华,1955年生于上海,复旦大学文博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工草书。著有《中国书法史》《敦煌书法研究》《金文书法》《碑版书法》《民间书法研究》《书法构成研究》《书法技法新论》《书法创作论》《书法临摹与创作分析》《形势衍》《书法问题》等三十余种。主编《中国书法全集•秦汉简牍帛书》、教育部书法教材、《金文大字典》(合编)等。
临摹的进境(上):从临摹到创作
我学习书法五十多年,经历很复杂,体会很丰富,上面所讲的都很简略,大家肯定不会满足,还想知道得更加具体一些,因此下面就按照原先的计划,讲三个具体的问题:怎样从临摹到创作?怎样从习气到风格?怎样从创作到临摹?这三个问题,大家在学习的过程中都会碰到,一定会感兴趣的。
怎样从临摹到创作
不少同学临摹了许多字帖,而且临得很像,但是不知道怎样实现从临摹到创作的转换,写不出自己的风格,为此很苦恼。我理解这种苦恼,首先要对这些同学说:从临摹到创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需要慢慢来,不能着急。宋儒讲格物致知,程颐认为格物“须是今日格一件,明日又一件,积习既多,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”。朱熹认为:“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,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,以求至乎其极。至于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贯通焉,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,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。”他们都认为格物有一个积累的过程,积累到一定阶段,自然会产生飞跃,达到对普遍原理的认识。临摹也是这样,一本帖再一本帖地临,只要观念灵活、方法正确,自然会不断有所发现、有所贯通,最后明白自己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,笔底下自然会流出自己的风格。
那么什么叫观念灵活、方法正确呢?我想结合两个具体的问题来说,一是临摹对象的选择问题,二是像与不像的问题。下面一个一个来说。
a. 临摹对象的选择问题
积累不是无目的和无步骤的,不是看到啥临啥,脚踩西瓜皮,滑到哪里是哪里。积累首先要有一个基点或者说出发点,那就是第一本帖,一定要选好。什么叫好,就是符合自己的性情。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性情到底是什么,那就根据自己的爱好去选,不受旁人的影响,确实出于内心的喜爱。因为这种喜爱的原因是直觉到了字帖的奥妙,对点画结体和章法有一种契心,所以临摹起来就会感觉敏锐,兴趣盎然,容易上手,容易进步。
有了第一本字帖的基础之后,接下来要转益多师,不断扩大临摹的范围。扩大的方法有两种,一种是拓展式的临摹,另一种是对照式的临摹。我在《颜真卿行书意临》一书中作过专门介绍,现在转述如下。
什么叫拓展式临摹?就是在风格相近的作品中顺藤摸瓜,由此及彼,去追溯和推衍。书法名家的风格面貌千姿百态,但都是可以归类的,譬如以偏重造形和偏重节奏来分,偏重造形的可以在六朝以前的碑版作品中拓展着临摹,偏重节奏的可以在二王以后的帖学作品中拓展着临摹。在偏重造形之中,又可以进一步以偏重方折、内擫的和偏重圆转、外拓的来分。喜欢内擫的人在学了王羲之之后,可以继续学欧阳询、褚遂良、米芾、杨维桢、张瑞图等,喜欢外拓的人在学了王献之之后,可以继续学颜真卿、赵孟頫、傅山等。具体来说,书法风格不受字体局限,篆书、分书、楷书和各种行草书,只要在点画结体的造型和组合关系上有相似之处,都可以成为拓展临摹的对象。例如,汉代分书《礼器碑》点画细劲雄健,波磔处重按快挑,粗细分明,节奏强烈,结体造型疏朗清秀,风格与唐代褚遂良的楷书《雁塔圣教序》非常相近,就可以作为一种类型拓展开来临摹。大篆《石鼓文》、分书《石门颂》和楷书《石门铭》,虽然字体不同,但是精神气息相似,也可以作为一种类型拓展开来临摹。再具体来说,以学颜真卿书法为例,风格相近的作品很多,比如金文《散氏盘》,线条浑厚沉雄,结体形方势圆,造型开张,与颜体有相似之处;大篆《石鼓文》线条中段圆浑饱满,结体边廓向外弯曲,点画和结体都属于外拓,后人评颜体行书“如篆如籀”,就是看到了它们之间的共性;分书《西狭颂》点画苍雄,尽量撑在字形四周,结体开阔,气势恢宏,与颜体风格相近;分书《郙阁颂》也一样,康有为《广艺舟双楫》说:“后人推平原之书至矣,然平原得力处,世罕知之。吾尝爱《郙阁颂》体法茂密,汉末已渺,后世无知之者,惟平原章法结体独有遗意。”再如历代民间书法中也有许多与颜体风格相似的,都可以而且应当拓展开来临摹。
《郙阁颂》
这种拓展式临摹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,看得多了,写得多了,想得多了,再回过头来临摹刚开始学习的名家法帖,就会有新的感受和表现。一方面,会感受到临摹对象不是孤立的,而是某种类型的代表,是书法史上一个承先启后的环节,始终处在运动、变化和发展的过程之中,因此会明白继承与创新的道理。另一方面,将风格相近的作品按年代连贯成一条绵延的发展线索之后,能够体会到各种形式和技法一点点积累的过程,理解和掌握怎样继承和创新的方法。古人讲“察古今变化以观妙”,所谓的“妙”是变通之妙和发展之妙,它可以帮助你发现自己所想追求的风格面貌。
什么叫对照式临摹?就是将不同类型的风格比较着临摹。许多人反对,认为这是方枘圆凿,风马牛不相及,而我的实践经验却认为很有必要。张载《正蒙·太和篇》云:“两不立则一不可见,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。两体者,虚实也,动静也,聚散也,清浊也,其究一而已。”又云:“感而后有通,不有两则无一。故圣人以刚柔立本。”任何事物都是相对而生的,没有虚就无所谓实,没有动就无所谓静。要了解虚必须以知实为基础,要了解动就必须以知静为前提。虚和实、动和静本质上是一个事物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。
索绪尔的《普通语言学教程》说,一个词语“只有相对于其他词语所蕴含的概念,才具有意义,词语任何时候都没有一个就自身而定义的对象”,“词语是通过同时呈现的其他符号而被界定”,“差别一经产生,必然会表示意义”,“每一形式的意义,都与诸形式之间的差别是一回事”。任何东西的特征都不是靠它本身来言说的,特征产生于对立面的比较之中,比如大只有在与小的比较中才能显现,粗与细、正与侧、快与慢……都是如此。根据这个道理,要想真正了解一种法帖的特征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不同风格的比较中去学习。对照式临摹好像是做化学实验,要辨别一样东西的本质,必须用他类本质去试验它的反应,然后根据各种不同反应去判断它,理解它,定义它。颜体的宽博是被欧体的劲峭所显示的,欧体的劲峭是被颜体的宽博所显示的,同样道理,帖学的特征与碑学的特征也是在相互比较中显现出来的,所谓相反相成,相得益彰,讲的就是这个道理。因此,对照式临摹可以克服拓展式临摹的毛病: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
综上所述,根据相同风格的拓展式临摹,可以了解一种风格的广度,培养史的观念,知道变化发展的理路;根据不同风格的对照临摹,可以了解一种风格的深度,掌握它的表现特征。结合这两种临摹,“思之思之,又重思之,思之而不通,鬼神将通之”(《管子·内业》),笔底下自然会不断地流露出自己的思想感情,最后出现自己的风格面貌。比如我一直用对照的方法去临摹各种名家法书,久而久之,逐渐养成了这样一种认识:历史上的名家书法都是一个个风格迥别的异端,每一种出色的风格旁边都有一种同样出色的相反的风格存在,一正一反,书法创作的真谛就是在正反两极中游移、运动、变化。我们对各种名家书法应当兼收并蓄,将它们统统拿来,然后加以融合,同时,也逐渐养成了形式构成的创作方法,强调各种对比因素,将它们纳入组合关系之中,在彼此对立时相反相成,相映生辉。当然,这一切都是后来的认识,但履霜坚冰至,由来者渐,最初都可以上溯到这样一种临摹方法。
颜真卿《争座位帖》
《争座位帖》写意
上面介绍了拓展式临摹和对照式临摹,这两种方法其实就是前面程颐说的“今日格一件,明日格一件,积习既多,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”。也许有人会问,它们所包含的对象太多,名家的,民间的,碑版的,法帖的,人生有限,不可能全部去学,怎么办呢?我觉得可以参考宋明理学家的格物致知理论。
谢良佐认为,穷理不是指物物而穷,“必穷其大者。理一而已,一处理穷,触处皆通”。那么什么是大者呢?就是事物的本源,可以举一反三者。我在《临书指南》一书中举过一个例子:“陈寅恪先生曾对人说,他年轻时去见历史学家夏曾佑。那位老人对他说:‘你能读外国书,很好。我只能读中国书,都读完了,没得读了。’他当时很惊讶,以为那位学者老糊涂了。等到自己也老了,才觉得那话有点道理,中国古书不过几十种,是读得完的。”以上这段话出自金克木先生的一篇文章,确切与否已无从证实,不过仔细分析,它说明一个问题:文化不是杂乱无章的,而是有结构有系统的,中国的古籍浩如烟海,然而其中有些书是绝大部分书的基础,离开这些书,其他书就无所依附了,那些基础书就是必读书,人生有限,做学问的关键是要把必读书读了。
根据这个道理来看书法艺术。字体有正草篆分,书体有钟王颜柳、苏黄米蔡,各种字体和书体的作品经过几千年积累,汗牛充栋,但是,我们也可以对它们进行归类,找出一些代表作品作为必临法书,这样就不会在浩瀚的传统面前无所适从了,就能纲举目张地去学,不走弯路,不做无用功,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比如我在论米芾书法时说:“书法艺术的历史如同一条长河,有主流有支流,二王和米芾都是主流,苏东坡和黄庭坚都是大支流,郑板桥和金农都是小支流。学习书法艺术首先要从主流入手,然后旁及各种支流。而米芾是主流当中的中枢,往上可以追溯晋唐名家,直至二王,往下可以跟踪明清名家,如徐渭、董其昌、王铎,甚至近代的沈曾植等,上下连接,四通八达,因此是书法学习的最好切入点。”临摹在“穷其大者”时,只要多找几个像米芾那样“主流式”人物,然后推衍开去就行了。
米芾《乡石帖》
沃兴华意临米芾《中秋帖》
b. 像与不像的问题
这个问题非常重要,如果不解决,临摹对象选得再好,临摹得再多,也不会进入创作,形成自己的风格面貌。比如我刚开始学习书法时,周老师说要像,像是一切,我觉得很对,因为当时是一张白纸,一无所有,没有判断能力,必须如此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就是用这种方法临摹名家法书的,点画像、结体像、章法像,尽量做到什么都像。然而要想自立成家,光学一家是不行的,必须从一家生发,转益多师,如古人说的“积千家米,煮一锅饭”,“囊括万殊,裁成一相”。于是我用原来规规模拟的方法,一家一家地拓展开去临摹,尽量学一家,像一家,再学一家,再像一家,又学一家,又像一家……但是在这样的过程中,慢慢发现了问题,而且越来越觉得问题的严重,因为名家书法各各不同,如果要完全像一家,就要把前面那一家抛弃。掌握一家书风不容易,抛弃一家书风也不容易,都要花极大的时间和精力,一路学一路抛,这不是狗熊掰玉米吗?结果两手空空,一无所有。这是很悲催的,这样的临摹方法肯定不对。
我开始反思,结合学书体会,自问自答。我为什么要临摹某种名家法书?因为喜欢。为什么喜欢?因为它表现了我心中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。这种内心的情感是名家法书存在的前提,如果没有,那么名家法书对我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存在。因此我在临摹它的时候,既要忠实于它,更要忠实于自己的情感。忠实于法帖与忠实于自己的情感是一回事,而本质是忠实于自己的情感。由此认识到正确的临摹方法既然不是以外形的像不像为目的,而是以情感的符合不符合为目的,那么就应当通过法帖来发现自己的情感,利用自己的情感去表现法帖。为此,首先要理解法帖的形式特征(点画、结体和章法的独特性),然后进一步掌握与形式特征相对应的情感内容,最后根据自己的情感内容去再造相应的表现形式。
这样的临摹要求对一个初学者来说是不现实的,他不可能理解形式的意义,领会到什么豪放、端庄和娴雅等各种精神性的东西,但是他有感觉,每写一点一画、一字一行,都有反馈,心情随之波动,或喜或恼或怒。这种反馈表面上看,似乎来自好与不好的形式判断,其实背后是情感表现的对与不对,是形式与情感的交流畅通不畅通。在这样的学习过程中,肯定会有那么一天,他正处在高兴或不高兴的情绪之中,忽然发现眼下临写的法书正是这种情绪本身,感觉到它的点画和结体那么亲近,它的造型和节奏那么惬意,他直观了作品形式的情感意义,此后就会以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书法、临摹书法,努力去发现形式特征与情感内容的对应关系,久而久之,这类体验越积越多,经过互相比较,就会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它们各自的表现性,豪放的、柔媚的、恣肆的等等,犹如丰子恺先生在《视觉的粮食》一文中所说的:“说起来自己也不相信,经过长期的石膏模型奋斗之后,我的环境渐渐地变态起来了。我觉得眼前的‘形状世界’不复如昔日之混沌,各种形状都能对我表示一种意味,犹如各个人的脸一般。地上的泥形,天上的云影,墙上的裂纹,桌上的水痕,都对我表示一种态度;各种植物的枝、叶、花、果,也争取把各自所独具的特色装出来给我看。”各种形状世界“都能对我表示一种意味”,说明它们都被灵化了,被赋予了情感内容,变为临摹者内在精神的一部分。
这样,临摹开始从与法帖的肖似转变为与自己情感的贯通,在这个转变过程中,董其昌的临摹观念对我影响极大。
董其昌《酒德颂》
董其昌说:“盖书家妙在能合,神在能离。所以离者,非欧、虞、褚、薛名家伎俩,直要脱去右军老子习气,所以难耳。那吒拆骨还父,拆肉还母,若别无骨肉,说甚虚空粉碎,始露全身。”所谓的“合”即形似,“离”即神似,从形似到神似的过程就是在掌握了历代名家的各种“习气伎俩”之后,再“拆骨还父,拆肉还母”,抛弃这种“习气伎俩”,最后表现出自己的风格面貌。如果没有形似,“别无骨肉”,就谈不上拆骨拆肉,就不可能“虚空粉碎,始露全身”。同样的意思,他在评论他人的书法时也说:“惟寅临摹功夫甚深,诸体毕肖,又自运机轴,不至刻画。”“毕肖”是前提,但止于毕肖,容易“刻画”,因此必须“自运机轴”,从形似到神似。
基于这样的认识,董其昌的临摹观念有两个特点,第一是反对亦步亦趋的肖似,《容台集·论书》云:“尝见妄庸子有摹仿《黄庭经》,及僧家学《圣教序》,道流学赵吴兴者,皆绝肖似,转似转远,何则?俗在骨中,推之不去。”太似的目的是炫技,结果必然媚俗。大画家齐白石也说“不似欺世,太似媚俗”。因此临摹的肖似达到一定程度之后,应当蜕变,否则的话,一味求似,“转似转远”,越像越没有自己的个性,越像越背离艺术的精神,越像越俗气。
有一次,侍御官甘雨给董其昌看鲜于枢所写的杜甫《茅屋秋风歌》,他即刻临了一卷,大家都惊叹他临得真像。他却在题跋中不客气地写道:“侍御颇讶其相肖,不知余乃降格为之耳。”临得像是低层次的,这就是董其昌的观点,也是他衡量临作优劣高低的标准。例如他不喜欢赵孟頫的临摹,说:“子昂背临《兰亭帖》,与石本无不肖似,计所见亦及数十本矣。余所书《禊帖》,生平不能十本有奇。又字形大小及行间布置,皆有出入。何况宋人聚讼于出锋贼毫之间耶!要以论书者,政须具九方皋眼,不在定法也。”“赵吴兴受病处者,自余始发其膏肓,在守法不变耳。”“北海曰:‘似吾者俗,学我者死。’不虚也。赵吴兴犹不免此,况余子哉。”他认为赵孟頫临书的毛病就在“无不肖似”,“守法不变”。
董其昌临摹观念的第二个特点是强调变化,他说:“余尝谓右军父子之书,至齐、梁而风流顿尽。自唐初虞、褚辈,一变其法,乃不合而合,右军父子殆如复生。此言大不易会,盖临摹最易,神会难传故也。”二王书法在齐梁时人临家习,亦步亦趋,“风流殆尽”,反而没有生命力了。在初唐,临摹者“各参杂自家习气,欧之肥,褚之瘦,于右军面目不无增损”,融入了不同的审美趣味,结果反而使二王书法“殆如复生”,重新表现出勃勃生机。这种“不合而合”的观点使我想起朱熹和刘熙载的两段话:“若能得圣人之心,则虽言语各别,不害其为同。”(《朱子语类》)“真而伪不如变而真。”(《艺概》)传统的生命不在克隆,而在重新理解和阐述。董其昌认为历代名家的成功秘诀就在于变,“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”,“守法不变,即为书家奴耳”。
董其昌书法写意
他所说的变包括两个内容,一是选择的临摹对象要变化,不能拘束于一家一帖,要转益多师。《画禅室随笔》在自叙书学历程时说:“余十七岁时学书,初学颜鲁公《多宝塔》。稍去而之钟、王,得其皮耳。更二十余年,学宋人,乃得其解处。”又说:“吾学书在十七岁时。先是吾家仲子伯长名传绪,与余同试于郡。郡守江西袁洪溪以余书拙,置第二。自是始发愤临池矣。初师颜平原《多宝塔》,又改学虞永兴。以为唐书不如晋、魏,遂仿《黄庭经》及钟元常《宣示表》《力命表》《还示帖》《丙舍帖》,凡三年。自谓逼古,不复以文征仲、祝希哲置之眼角。乃于书家之神理,实未有入处,徒守格辙耳。比游嘉兴,得尽睹项子京家藏真迹,又见右军《官奴帖》于金陵,方悟从前妄自标许,譬如香岩和尚,一经洞山问倒,愿一生做粥饭僧。余亦愿焚笔砚矣。然自此渐有小得,今将二十七年,犹作随波逐浪书家。翰墨小道,其难如是,何况学道乎?”
二是“神在能离”,要脱尽法帖的习气伎俩,要有自家精神:“唐人书无不出于二王,但能脱去临仿之迹,故称名家。‘世人但学兰亭面’,‘谁得其皮与其骨’,凡临书者不可不知此语。”他曾在一件临作的跋语中说:“余不学赵书,偶然临写,亦略相似,初书二十行,顾离而去之,后乃悉从石本,但助以神气耳。”偶然临写赵孟頫书法,开始二十行左右还比较像,写着写着感觉来了,就离谱走板,纯以神行了。对此,他在跋语中接着说:“临书要如李光弼入郭子仪军,旌旗一变。又如苏、张纵横,同出于鬼谷,不为其所笼罩,虽肖似,不足称也。”
董其昌书法写意
以上是董其昌的临摹观念,特点是反对形似,强调神似,不断吐故纳新,拆骨还父,拆肉还母,脱去法帖习气,表露自我精神。我认为只有具备这样的临摹观念,才能在转益多师的过程中,不断有所发现,有所表现,最后形成自己的风格面貌,从临摹走向创作,否则的话,一味求像,哪里会有什么创作,哪里会有自己的风格面貌?
(未完待续…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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